活現信仰
俗語有云「寧可信其有」,若果遭遇異事,家中獨處明明無人,卻又聽到聲音牆壁作響,無法解釋,驚異自己是否撞鬼,正是「不可信其無」,心裡暗想神明保佑。春秋二祭上山掃墓,長輩叫小朋友要擺好豬肉香燭,碑前鞠躬,教大家明白祖先「雖死猶生」。有時不過山間農戶,村前井口大樹石頭,會被貼上紅紙上書「敬如在」,敬神如神在,村民也予以祭祀。善信坊眾酬謝神恩,心裡想什麼我們不僅知道,不過那種拜祭敬神模式,卻是有迹可尋。周越在<「做宗教」的模式>一文中,羅列五種模式,不獨限於一宗之派,省覽「道、佛、伊斯蘭、天主、基督」五教框架。
文本所依
話語/經文模式
善與人同 - 入廟拜神或者幫襯香油店鋪,會有小冊書本贈送,書架或會標示「善與人同」,各封面刊名《感應篇》、《陰騭文》、《覺世經》之類,內容勸善從良,懲罰奸惡,警醒世人多行善事,修橋補路,義助學堂,則有好報。如為世立心不善,加害善人,不顧鰥寡弱小,生前當遇險,死後落地獄受罰。百姓稱此等經文為「善書」,其範本多成書於北宋末南宋初,後於明末清初年間流行,至民國時期未止 [1]。箇中善惡之說不止於文字流傳,村落也不乏鄉紳每月例行宣讀善書所記,鄉民不識字也可通解,鞏固道德教化觀念[2]。
香港有一些道壇也會派發善書,詳述地獄苦況,教讀者諸惡勿作,否則必遭果報。地獄之境眾說紛紜,各宗派有其說法,庶近難同,不過民間構想對獄有些共通點,見諸於當今彩繪善書,輔以精美插圖呈現幽冥,雖然恐怖,細賞卻可堪玩味。相傳奈何橋下流「血污池」,若鬼魂生前咒罵神明長上,嫁禍於人,專賣色相,露天交合,行經奈何橋不可過,當跌入毒蛇坑遭咬噬吞食,此間污血匯聚流入血池,變成「血池地獄」[3]。
香港有一些道壇也會派發善書,詳述地獄苦況,教讀者諸惡勿作,否則必遭果報。地獄之境眾說紛紜,各宗派有其說法,庶近難同,不過民間構想對獄有些共通點,見諸於當今彩繪善書,輔以精美插圖呈現幽冥,雖然恐怖,細賞卻可堪玩味。相傳奈何橋下流「血污池」,若鬼魂生前咒罵神明長上,嫁禍於人,專賣色相,露天交合,行經奈何橋不可過,當跌入毒蛇坑遭咬噬吞食,此間污血匯聚流入血池,變成「血池地獄」[3]。
網上圖片 - 血池地獄
善書圖書館 - 坊間有善信匯集善書,編選而成網上電子圖書館,雖然書刊目錄版本未必翔實,但讀者可經此初探省覽,知之一二,再作研究。清單可見幾部治病醫書,例如《護生手冊》、《防癌手冊》,行德為藥,糅合道德善事於養生,醫方廣見於各大善書彙編,或見功能不止教化,更添多元[4]。連結如下:
http://www.taolibrary.com/
聖嚴法師大法鼓 - 0226集 - 善書與佛書
自中共主政以降,大陸地區興起陣陣破迷信風潮,五、六十年代善書幾近湮沒,彼岸台灣卻大行其道,善紳印送善書不絕。台灣法鼓山創辦人聖嚴法師(見以上影片)略談善書,認為當中所載兼含並收各大宗教義理,重視儒家五倫,倡議基督講愛,難以區分書冊所屬何宗何派。聖嚴指出,善書與佛書有別,勸導善眾當取佛書,但也毋庸排斥善書的教化功能。
墳場新聞 - 近年香港民意勁發,不滿政府劣政,積怨成眾,民間出現媒體諷刺針砭時弊,猶出眾者,當數面書專頁《墳場新聞》:
https://www.facebook.com/CemeteryNew 專頁管理人自號「青永屍」,活躍貼出文章,仿製報紙文體,訪問已故歷史人物,借逝者之口言說當世,其實暗合善書警語深意,勸今人為政應維民所止,奉行善政,否則,必如昔日奸臣賊匪,死後落地獄被獄卒折磨。例如南宋權相秦檜,在世陷害忠良岳飛,死後要受斬首油鍋之刑,而青永屍認為眼下社運人士鼓吹和平抗爭,形同秦檜當年不打強敵,只懂譴責敢於衝鋒陷陣者 [5]。不覺間,本地社運竟也有「善書式」媒體論政世道。 |
墳場新聞 - 面書圖片 - 2015年2月20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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個人修煉模式
網上圖片 - 呂洞賓畫像,配有劍與塵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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呂洞賓 - 常聽人言:「狗咬呂洞賓,不識好人心」,不禁要問誰是呂洞賓?眾說紛紜,山西永樂宮主奉呂祖。內有碑銘寫道其人是唐敬宗寶歷史元年(825年)進士,出遊之時遇到漢朝隱士,授以仙術,「乃口授內丹秘要旨及天遁劍法」。內丹,即道仙修煉要術,軀體內臟藏有丹爐,配合運氣可以控制火爐,在體內煉成藥丹,長生不老;劍法,也是道士常配武器,傳聞呂洞賓懂得隔空飛劍,但有說仙人不唯武,慧劍是用來斷煩惱貪嗔色慾。[6]
內煉丹外佩劍,便是典型道士形象,予人內外兼修之意,動靜皆宜,適時出手鋤奸除惡,體現「修」與「煉」之意。有時修煉者眾,會聚成教門活動,例如九十年代「法輪功」也有類似說法,學員每日須在自己小腹部位「轉動法輪」,漸上更高層次。[7] |
亂世修行 - 是否一定要加入宗派,或者隱入山洞避世?也不盡然。網上輿論領袖陳雲2011年推出《香港城邦論》,一反香港社運常態,摒棄追求民主中國,主張放下六四爭議,提倡港人優先。其人面書言論出位[8], 但同時以修佛之人自居,有時配以道家陰陽太極學說,解釋族群區隔有何意義。2014年,陳雲將過往寫過的儒道佛文章合集《亂世修行》,內裡提及不少修行故事,自己活用法力,可以暗合菩薩保佑,大雨驟然而止,又在山中說法,引來蝴蝶昆蟲圍聚,可喜可親。[9]
他未必懂得呂祖飛劍術,不過論戰時如有神助,時不時叫對手「落地獄」,終止討論,不少網民奉其為「國師」,庶近入世高人。 |
陳雲 - 亂世修行 - 次文化堂出版 - 2014年6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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儀式模式
打醮 - 長洲太平清醮非常熱鬧,每年農曆四月初舉行,當中儀式盛大,島上選手集合北帝廟前搶包山,居民恭請神明環遊海島,小朋友也要出力扮演飄色人物(參考以下東張西望短片)。年年遊客遊覽者眾,旅遊發展局近年亦有推廣,將之列為香港四大傳統節慶之一:「5月,一起來玩遍四大節慶 -- 天后誕、長洲太平清醮、佛誕和譚公誕,深刻感受香港古今交融、活力澎湃的一面」。[10] 豈止「玩遍」,儀式風俗信仰可以流傳民間幾百年,自有其魅力所在。
打醮打醮,旨在淨化社區,驅趕瘟疫邪靈。為求來年風調雨順,瘟疫絕跡,村落坊眾請出廟內神明,或以大型紙紮神像為化身,抬著神明遊遍所居之境,就可以震懾小鬼,洗淨太平地。如何洗?請來道士,念念符咒,手舞足動搖鈴問路,四處化寶祭祀,便有打醮妙效。道士可以俗世火居,居於村落,不一定遁入道觀修煉隱世,街坊也熟悉其人。[11]。打醮關乎社區福祉,大家參與其中便屬「自己人」,開放予遊客參觀之餘,滿街儀式燈彩,也是「自己事」。
打醮打醮,旨在淨化社區,驅趕瘟疫邪靈。為求來年風調雨順,瘟疫絕跡,村落坊眾請出廟內神明,或以大型紙紮神像為化身,抬著神明遊遍所居之境,就可以震懾小鬼,洗淨太平地。如何洗?請來道士,念念符咒,手舞足動搖鈴問路,四處化寶祭祀,便有打醮妙效。道士可以俗世火居,居於村落,不一定遁入道觀修煉隱世,街坊也熟悉其人。[11]。打醮關乎社區福祉,大家參與其中便屬「自己人」,開放予遊客參觀之餘,滿街儀式燈彩,也是「自己事」。
無線電視 - 東張西望 - 長洲太平清醮歷史 - 2010年5月20日
舞麒麟 - 打醮祭典,可見舞龍舞獅無麒麟。有時神物步姿颯爽,兇惡過人,面具之下藏有武者,幾近演武示勇。隊伍壯丁盡出,成群列隊耀武揚威,人才之盛,足教山賊盜匪惡勢力不敢貿然進犯。有時動作過大,險生意外。政界中人葉劉淑儀趁農曆新年節慶,親往沙田車公廟夥同鄉紳祈福。期間懷疑心切走到隊伍前排,猛然被威武麒麟撞到,瞬間倒地(參考以下蘋果動新聞影片)。
麒麟外表威風,相傳不傷人畜,也名「仁獸」。葉劉淑儀近年活躍政壇,時時語不驚人,網友多有留意,而那次麒麟撞,有意見昭示神獸仁心,不傷人畜,認為這次意外被撞者,非人非畜是也。[12]
麒麟外表威風,相傳不傷人畜,也名「仁獸」。葉劉淑儀近年活躍政壇,時時語不驚人,網友多有留意,而那次麒麟撞,有意見昭示神獸仁心,不傷人畜,認為這次意外被撞者,非人非畜是也。[12]
蘋果動新聞 - 葉劉疑歧視國粹 與麒麟早有十年怨 - 2015年2月24日
即時靈驗模式
打小人 - 「打你個小人頭」,銅鑼灣鵝頸橋幾位婆婆設壇「打小人」,收費不過一百幾十,寫下小人全名時辰八字,老人家就會拿起鞋,用力打向小人紙公仔,聽說仇人自此行衰運,諸事不順。如此咒怨,不同於上述祈福儀式,過程匆匆一回,就算有效也不求還神,是謂「即時靈驗」。有時求籤燒香,善信未嘗刻意經營長遠關係酬神,模式當歸此類。[13]
酬神謝恩,我們隆重其事;咒怨對家,可能只為一時之氣。所以「打小人」儀式從簡,不及拜神祭典熱鬧盛大。不過這世上,沒有無緣無故的恨,民意怨起,「打小人」對象也獨有所指。2013年電影《迷離夜》故事源自李碧華怪談選集,其中一段「打小人」情節廣傳網絡,看過以下片段當明所以,此處只需一點解說:梁振英是香港特首。
酬神謝恩,我們隆重其事;咒怨對家,可能只為一時之氣。所以「打小人」儀式從簡,不及拜神祭典熱鬧盛大。不過這世上,沒有無緣無故的恨,民意怨起,「打小人」對象也獨有所指。2013年電影《迷離夜》故事源自李碧華怪談選集,其中一段「打小人」情節廣傳網絡,看過以下片段當明所以,此處只需一點解說:梁振英是香港特首。
電影《迷離夜》片段 - 盧海鵬邵音音鬧爆梁震嬰 - 2013年上畫 - 取自Youtube
關係/來往模式
黃大仙頭炷香 - 新正頭,好意頭,農曆新年大年初一先做什麼?有人覺得頭炷香最緊要,所以年三十晚,好多人趕赴黃大仙廟徹夜排隊,力求爭頭位捧香到香爐前,新年子時一到即刻插香,是謂「頭炷」,功德最大,來年當有神明護佑厚嘉。查「頭炷」二字未必解作某廟某神香爐第一炷,而是百姓過年第一件要辦的事,可見舊日俗家重視神明,不可怠慢。拜神不只上香化寶奉禮,也在於敬還來往關係,當中講求誠心真意,是故如果今年祈過福,下年也要還神。[14]
酬謝神恩見乎誠,藝人黃夏蕙年屆八旬,也親力親為,多年來堅持入黃大仙廟上頭炷香,更加因應是年生肖悉心打扮,今年掛上毛茸茸羊咩頭飾祈福,以度羊年。網民見夏蕙姨用心打扮,顏稱善人曰「夏蕙BB」,親和形象,也如BB敬神心切,至情至性,至誠至明 -- 好多從政者花錢改善公關形像,也無從仿效,畢竟相由心生,善與人同。
酬謝神恩見乎誠,藝人黃夏蕙年屆八旬,也親力親為,多年來堅持入黃大仙廟上頭炷香,更加因應是年生肖悉心打扮,今年掛上毛茸茸羊咩頭飾祈福,以度羊年。網民見夏蕙姨用心打扮,顏稱善人曰「夏蕙BB」,親和形象,也如BB敬神心切,至情至性,至誠至明 -- 好多從政者花錢改善公關形像,也無從仿效,畢竟相由心生,善與人同。
蘋果動新聞 - 羊年咩都好 頭炷香有夏蕙寶寶 - 2015年2月19日
註釋
[1] 游子安,《勸化金箴:清代善書研究》(天津:天津人民出版社,1999),頁25。
[2] 游子安認為清初朝廷沿襲明朝政令,要求鄉間定期宣讀《聖諭》以資教化,而此講讀形式可見諸於善書流傳模式,訴之話語,參考前註,頁44。
[3] 參考先天知名六壬道壇贈送,《地獄遊記》(香港:宏大印製本公司,2011),頁170;先天知名六壬道壇網址:http://www.newrank.org/
[4] 同註[2],頁19。
[5] 墳場新聞將面書貼文結集成書,參看青永屍,《墳場新聞》(香港:白卷出版社,2015),頁72-73。
[6] 康豹,<呂洞賓信仰與全真教的關係 -- 以山西永樂宮為例>,收於康豹自選集,《從地獄到仙境 -- 漢人民間信仰的多元面貌》(台北:博揚文化,1998),頁53-58。
[7] 周越,<「做宗教」的模式>,收入宗樹人、夏龍、魏克利編,《中國人的宗教生活》(香港:香港大學出版社,2014),頁67-68。
[8] 陳雲面書:https://www.facebook.com/wan.chin.75?fref=ts
[9] 可參考有關書評,謝孟謙,<地獄幽冥識陳雲 -- 讀《亂世修行》>(香港:明報·星期日生活,2014年9月14日),頁06。
[10] 香港旅遊發展局網頁,<香港傳統文化匯 - 概覽>,連結:
http://www.discoverhongkong.com/tc/see-do/events-festivals/highlight-events/cultural-celebrations.jsp
[11] 黎志添、游子安,《香港道教:歷史源流及其現代轉型》(香港:中華書局,2010),頁51-54。
[12] 陳雲,<觀音像,麒麟撞>(AM730,2015年3月2日),連結: http://www.am730.com.hk/column-252971
[13] 周越,<「做宗教」的模式>,收入宗樹人、夏龍、魏克利編,《中國人的宗教生活》(香港:香港大學出版社,2014),頁72-76。
[14] 游子安主編,張瑞威、卜永堅編撰,《黃大仙區風物志》(香港:黃大仙區議會出版,2003),頁116。
[1] 游子安,《勸化金箴:清代善書研究》(天津:天津人民出版社,1999),頁25。
[2] 游子安認為清初朝廷沿襲明朝政令,要求鄉間定期宣讀《聖諭》以資教化,而此講讀形式可見諸於善書流傳模式,訴之話語,參考前註,頁44。
[3] 參考先天知名六壬道壇贈送,《地獄遊記》(香港:宏大印製本公司,2011),頁170;先天知名六壬道壇網址:http://www.newrank.org/
[4] 同註[2],頁19。
[5] 墳場新聞將面書貼文結集成書,參看青永屍,《墳場新聞》(香港:白卷出版社,2015),頁72-73。
[6] 康豹,<呂洞賓信仰與全真教的關係 -- 以山西永樂宮為例>,收於康豹自選集,《從地獄到仙境 -- 漢人民間信仰的多元面貌》(台北:博揚文化,1998),頁53-58。
[7] 周越,<「做宗教」的模式>,收入宗樹人、夏龍、魏克利編,《中國人的宗教生活》(香港:香港大學出版社,2014),頁67-68。
[8] 陳雲面書:https://www.facebook.com/wan.chin.75?fref=ts
[9] 可參考有關書評,謝孟謙,<地獄幽冥識陳雲 -- 讀《亂世修行》>(香港:明報·星期日生活,2014年9月14日),頁06。
[10] 香港旅遊發展局網頁,<香港傳統文化匯 - 概覽>,連結:
http://www.discoverhongkong.com/tc/see-do/events-festivals/highlight-events/cultural-celebrations.jsp
[11] 黎志添、游子安,《香港道教:歷史源流及其現代轉型》(香港:中華書局,2010),頁51-54。
[12] 陳雲,<觀音像,麒麟撞>(AM730,2015年3月2日),連結: http://www.am730.com.hk/column-252971
[13] 周越,<「做宗教」的模式>,收入宗樹人、夏龍、魏克利編,《中國人的宗教生活》(香港:香港大學出版社,2014),頁72-76。
[14] 游子安主編,張瑞威、卜永堅編撰,《黃大仙區風物志》(香港:黃大仙區議會出版,2003),頁116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