信行於市
有時到快餐店果腹,身旁會有人漸漸坐近,冷不防遞了小冊子給你,問:「你可知道福音已經來到?」於是弟兄姊妹伴你食飯,說了很多聖經故事,洪水滅世、出紅海、五餅二魚等等,然後你知悉教會地址,工餘時間可能會到訪。原來快餐店傳福音非本地獨有,大陸更多,自八十年代改革開放,這些耶教團體漸具規模,其他信仰亦見復興之兆。原來,信仰復興可能與自由市場開放有關。
文本所依
配圖 – 楊鳳崗 – 市場經濟與宗教復興 – 頁224在鄧小平領導下,中國共產黨從1978年起發起了經濟改革,使中國經濟逐步向市場經濟轉營,成為世界經濟的一部分。政府在1979年撤銷了對宗教的禁令,少數經過精心挑選的基督教教堂、伊斯蘭教清真寺以及佛教和道教的寺廟道觀被允許重新開放。自此,各種宗教得到了復興;儘管有種種限制,很多宗教還是獲得了欣欣向榮的發展。對宗教日益濃厚的興趣,一直伴隨著以市場經濟為目標的經濟改革。
老麥福音
政權定性全能神為「邪教」,認為組織信仰為名,斂財為實,騙取教徒金錢。意味深長,此教偏「邪」全因為一個「錢」字,官方論述多用欺詐、層壓式買賣、不法交易等緣由掃蕩邪教 --
大陸重錢財,盡見於官方宗教論述。[3]
全能神教真理之聲 - 神來在大紅國家作工的意義 - 信徒引用教義譜寫成歌,聚會時候唱誦,歌詞提到「中國這個國家屬於最落後的,是大紅龍盤臥之地」,而「大紅龍」意指中共政權 - 2013年7月17日上載
何為正何為邪?如前章「政教何分」所說,自中共新立政權至文革結束,政府只認可五大宗教,為當中「全國性協會」註冊,以便監管統戰。其餘不獲政權認授者只餘兩分類,一為邪教,一為不具正名的民間團體。然而1978年改革開放之後,經濟騰飛,適逢信仰復興,這些所謂邪教與民間團體活躍於市。教堂以外,麥當勞亦見福音,致力傳道者往往屬於民間組織,雖無官府認可,卻更顯活躍。[4]
巴士的報 - 山東麥記殺人案 「全能神」教徒維持原判 - 2014年11月28日上載
自由市場 自由信仰
張藝謀1994年電影《活著》- 故事改編自余華所著同名小說,男女主角乃平凡百姓,適逢大躍進全民大煉鋼,須聽從幹部指示尋來家中鐵器,盡付熔爐以供生產 - 2013年12月22日上載
頓失所依 命運自決 - 五十年代末大躍進大興人民公社,國家規管工業農業生產模式,定下產量目標超英趕美。群眾只要緊隨幹部指令生產便可,一同寄望彼此勞動可成全社會主義,財富均分,再無地主資本階級食利,人人得食溫飽。近三十年,期間雖有劉少奇、鄧小平等嘗試修正路線,唯主要元首深信中央規劃乃正途,始終服膺社會主義。結果因為財富均分不許私有,百姓不可積存私利,生產動機欠奉,怠懶工作,農業工業出產下降,致使飢荒連年。
香港電台鏗鏘集 - 湮沒的歷史(大躍進饑荒)- 重溫當時1958-1960年大躍進歷史,政策失誤,又逢天災,飢荒連年,是一段苦日子 - 2012年11月19日上載
幾番政治風波,大陸於1978年力圖變革,一反過往規劃經濟,改行有特色社會主義道路,引來自由市場。鄧小平一聲令下,百姓生活劇變,以往事事聽任黨的組織安排,今後命運自決。國企以外,組織不再籌謀你工作崗位,你要適應自由經濟,在資本市場競爭謀生,自己找工作,自己找配偶,自己安老退休。
鳳凰衛視 - 騰飛中國 -- 歷史沿革:服從組織安排 - 主持講述從前國家分配工作崗位,中央規劃工資水平,大學生畢業後聽任組織安排,不作他求 - 2010年3月30日
自由市場弱肉強食,處處凶險。為何有人成功有人失敗?國家不復安排起居生活,不再仰賴已去世的毛主席(1976年),精神寄託頓失去所依,於是熱衷尋找信仰皈依,成功者續有福蔭,失敗者可期眷顧,信仰由是復興。自由市場也鼓吹命運自主,百姓信行於市,可以自行選擇宗教歸屬。政府順開放市場之勢,也開放宗教,不如以往嚴格封禁,於1982年頒布<十九號文件>,修改過去消滅宗教的政策方向。[5]
宗教搭台 經濟唱戲
改革開放,信仰復興,資本主義臨到大陸,竟可結合宗教催生「宗教經濟」。信仰場所一度遭受文革紅衛兵毀壞,殘存廟宇到80年代緩緩恢復香火,部分政府部門以「文化遺產」、「傳統」為招徠,於勝跡故地新設旅遊景點,廣收旅客入場費,更輸出海外各地,設立少林分館。當時口號有云:「宗教搭台,經濟唱戲」,糅合市場於信仰,即見於此。武打影星李連杰曾於八十年代拍攝少林寺電影,風行海外市場,官員籍此重建河南崇山少林寺,又遠赴海外設置中心介紹宣傳,盡收旅遊業利潤。
1986年香港電影《南北少林》- 李連杰出道初年真打真功夫,演活少林武僧,西方觀眾看後慕名遊覽少林寺
itv Houston - 河南省旅遊局 嵩山少林寺休斯頓分館正式揭牌 - 2013年11月25日
老來唱紅歌 - 自由市場開放,一些員工未能適應變化,不敵市場競爭,只好提早退休,即「下崗」是也。有些人尋道信仰,也有些人緬懷舊日規劃經濟,於是聚眾成團大唱紅歌,希望唱回社會主義舊好,無須在市場勞神,只要服從組織便可。紅歌載有昔日憧憬,財富均分人人平等,惦念偉人毛主席。這也可說是一種信仰,即屬某派宗教。資本主義盡頭,可會是重返社會主義?[6]
鏗鏘集:薄後重慶 - 薄熙來2012年因貪污下馬前管治重慶,力行「唱紅打黑」,教百姓唱文革紅歌,追昔舊日廉潔社會,憧憬舊好,也是現代官場意識形態之爭 - 2014年1月13日上載
市場降臨
大陸可行資本主義嗎?中國傳統學說提倡重義輕利,佛家出世,道家無為,儒家捨己為人,到現在自由市場在在要求理性交易,似乎有違傳統。實情是,中國社會本有資本理性,我們一直講錢,賺來不盡自利,卻投置於來生福報,家族共享。華夏信仰更有其市場交易觀念,例如燒衣錢祭鬼,或者以善功抵過失,俱為一分錢一分貨,君君真真。1978年迎來市場,社會迅速走上資本主義道路,國民生計自政治風波後恢復,實非偶然,因為華夏吾民一直理性清明。
觀音誕當天,大家會走到廟內上香,祈福借庫,敬神而借得款項,正是神明與資本主義的微妙關係。觀音本來「送子」,祝福婦人年生貴子;然後演化為「送錢」,借庫借福庇佑仕途。市場不離信仰,信仰不離市場,是故改革開放同見信仰復興,舉國信行於市 -- 我們敬神,抑或貪財,還是兩者皆有?不妨想想。
蘋果動新聞 - 觀音開庫 紅磡1400人爭住借 - 2015年3月16日
註解
[1] 文匯報,<邪教成員「麥記」打死人>(要聞,2014年6月1日),連結:http://paper.wenweipo.com/2014/06/01/YO1406010007.htm
[2] 見全能神教教義篇章,<七雷巨響--預言國度的福音將擴展全宇>,收於《話在肉身顯現》,連結:https://www.godfootsteps.org/tr/shenhua-095.html
[3] 例如國家宗教事務局研究文章,李寒穎,<發揮宗教界在促進經濟發展中的積極作用 >(官方網頁,2013年1月24日),連結:http://www.sara.gov.cn//llyj/18927.htm
[4] 楊鳳崗,<市場經濟與宗教復興>,收於宗樹人、夏龍、魏克利主編,《中國人的宗教生活》(香港:香港大學出版,2014),頁227。
[5] 同前註,頁228-229。
[6] 參考大陸資深記者楊猛所敘,《陌生的中國人》(香港:天窗出版,2015),頁124-137。
[7] 潘淑華,<從「送子觀音」到「送錢觀音」:民國時期珠江三角洲一帶的「生菜會」和「觀音開庫」>,收於游子安、卜永堅主編,《道俗觀風 – 香港及華南歷史與文化》(香港:華南研究會,2009),頁41-43。
[1] 文匯報,<邪教成員「麥記」打死人>(要聞,2014年6月1日),連結:http://paper.wenweipo.com/2014/06/01/YO1406010007.htm
[2] 見全能神教教義篇章,<七雷巨響--預言國度的福音將擴展全宇>,收於《話在肉身顯現》,連結:https://www.godfootsteps.org/tr/shenhua-095.html
[3] 例如國家宗教事務局研究文章,李寒穎,<發揮宗教界在促進經濟發展中的積極作用 >(官方網頁,2013年1月24日),連結:http://www.sara.gov.cn//llyj/18927.htm
[4] 楊鳳崗,<市場經濟與宗教復興>,收於宗樹人、夏龍、魏克利主編,《中國人的宗教生活》(香港:香港大學出版,2014),頁227。
[5] 同前註,頁228-229。
[6] 參考大陸資深記者楊猛所敘,《陌生的中國人》(香港:天窗出版,2015),頁124-137。
[7] 潘淑華,<從「送子觀音」到「送錢觀音」:民國時期珠江三角洲一帶的「生菜會」和「觀音開庫」>,收於游子安、卜永堅主編,《道俗觀風 – 香港及華南歷史與文化》(香港:華南研究會,2009),頁41-43。